木重玖

笑抛羽帽红尘后,醉枕松风卧石边。

嗜酒见天真 四

      次日,六奇阁密室中。

      跳跳率先从昏睡中醒来,刚要抬起头便呲牙咧嘴地倒吸了一口冷气。在桌上趴了一夜,他整人身子麻了半边,脖子只能扭向左边,不能转向右边。他强忍疼痛抬起头,僵着脖子费劲地环顾四周,点了点人数。

    "诶?少一个,虹猫呢?"

     昨晚的事情他模模糊糊有些印象,又好似做梦般不大真切。渐渐恢复知觉后他感觉到两只手里分别握着两个纸团。

     他先展开左手里的纸团,上面如是写道——蓝兔来了,叫醒大家,启动第二计划。

    "好小子,竟然不把我扶到席子上!"跳跳一面念叨,一面展开右手里的纸团。

     纸团上龙飞凤舞写了五个大字——我赢了!虹猫。

     跳跳气不打一处来,抬手就要把小纸团扔出去,不想用力过猛牵扯到了扭伤的脖子。他只好咬牙切齿的收回手,认命地将其他四人一个一个喊起来。

     回六奇阁的路上,虹猫绘声绘色地给蓝兔编造了事情的来龙去脉:"本来就我和大奔,结果大家好巧不巧的都来了……想着少喝点儿……结果……"

     蓝兔默默听着,总觉得事情不该如此简单,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对。回到六奇阁后,虹猫的鬼话得到了兄弟们的"证实":

    逗逗一边薅着手里的拂尘一边胡诌: "害,虹猫和大奔是被我骗来做苦力的,中原不比凤凰岛,刀剑无眼的,得给大家准备些常备的药材不是?"

    "大奔欠我一个月饭钱,还把我店里的客人全都吓跑了,我一路追债跟过来了。"莎丽说着对大奔摊开手掌:"共计一百两,拿来。"

    大奔讨好地握住莎丽的手:"那个……莎丽呀……要不我去你店里当跑堂还债吧。"

     达达酒还没完全醒,整个人透露着憨厚的气息:"我……我领着欢欢用夫人的胭脂水粉画面人儿,被赶出来了……就想着来逗逗这儿找些养颜的方子赔罪。"

   "跳跳昨晚才到" 虹猫见跳跳不开口,在蓝兔身后拼命对他使眼色:"昨晚光顾喝酒了,还没问你,你怎么也来了?"

    跳跳斜着眼睛瞪着虹猫,指指自己的脖子,语气很是暴躁:"我是来看病的,不明显吗,你看我还能动吗?"

    接着他整个身子调转过来对着逗逗:"逗逗啊——神医,你快给我治治吧,我疼的受不了了。"

   逗逗见他这样一边大笑一边摆手:"不成不成,我昨天喝多了,手一抖给你治成偏瘫可怎么好,只是扭伤不要紧的,等明天吧。"

    六个人将几年来磨合出的默契发挥得淋漓尽致,你一言我一语地把醉酒的起因瞒了过去。

   


     尽管如此,在六奇阁住了三天后,蓝兔心中的疑虑越来越重。

    先是达达拿了方子当日便急匆匆地离开了六奇阁;次日逗逗上吐下泻了一整天,大奔的左手突然无法动弹;紧接着莎丽的右腿莫名无法弯曲,只能一只脚蹦着走路。

    今日,逗逗又以采药为由带着虹猫和跳跳往后山去了。蓝兔有心跟去看看,被大奔和莎丽联手缠住,最终只得留在家中照顾"伤员"。

    蓝兔给大奔莎丽做好午饭,想着把那天晚上虹猫划破的衣服修补修补,便来到了他房中。她找了一圈儿没见着衣服,倒是看见床头放着的一本《九州异闻奇录》。

   虹猫素爱读书,但常看的除了剑谱兵法,便是正史策论,诗词歌赋,这类稗史小说倒是鲜少涉猎。想到这里,蓝兔拿起床头的那本书随手翻了一翻。

   书中有一页折角,反复圈点,像是看过多次。

   蓝兔粗粗浏览,只见书上画着一只大小如同小岛般的八爪怪兽。

   图边还有配文:

   古时有海妖,名唤逝梦,生于凤凰岛海域,人为其所伤,俱患失魂之症,前尘尽忘……

   读到这里蓝兔心中"咯噔"一下,几日来令人疑惑的怪事在她脑海中串联起来,一个可怕的答案在她心头呼之欲出:

   大家齐聚六奇阁偏偏瞒着自己,只怕是为了寻找帮助自己恢复记忆的方法。这些天逗逗莎丽大奔相继病倒,只怕是试药导致!

   她"啪"地合上手中的书,当即便要往后山寻找虹猫他们。浑浑噩噩地出了道观门,蓝兔停在了原地,不知所措。她现下失了记忆,只记得来时那条上山的路,哪里还分得清前山后山。蓝兔深吸一口气,按捺下心头的担忧和慌乱,握紧拳头转身回了六奇阁。

    若真如自己猜想的那般,大奔和莎丽定然知道虹猫他们现在何处,得想个主意问出来才好。

    


    莎丽房中。

    大奔正按照逗逗的医嘱一面活动自己的左手,一面用完好的右手给莎丽捶腿:"这药的后劲儿可真不小,也不知今天逗逗他们能不能调整出合适的剂量。"

    莎丽叹了口气:"蓝兔的病症罕见,哪有那么容易,幸好咱们先试过了,不然以蓝兔现在的身体状况,只怕损伤更大。"

    两人正说着,听见蓝兔叩门,慌忙住声。

    大奔开了门便看见蓝兔含着泪水站在门口,眼神很是复杂。

    "蓝兔你怎么了?"

    "我想起来了!我全都想起来了!"

     大奔闻言满脸难以置信,接着便脱口而出:"不可能啊,逗逗说……"

     "大奔!"莎丽险些从床上翻下来,喝止住大奔的话,三步两步蹦到两人跟前:"蓝兔,你说你想起来了?"

     蓝兔点点头:"对,全都想起来了。"

     大奔不疑有他开怀大笑:"太好了,太好了,有奇迹也不是不可能呀,这下……诶哟……"

     莎丽在背后掐了他一把,止住他的话头。她想了想逗逗下的结论,又细细打量着蓝兔的神色,生怕蓝兔是起了疑心故意套话。思绪转过几遭,她试探性地开口:"蓝兔,那次咱们掉进冰壑,爬了两天才回到地面……"

    蓝兔见莎丽起了疑心本以为瞒不过去了,听她问出这个问题,暗自松了口气:"莎丽,你说什么呢,咱们不是拿炸药包炸开火山,穿着蝙蝠战衣逃出来的吗。"

    莎丽见蓝兔答的笃定,心中生起的狂喜压过了疑惑。她眼中含着泪水把蓝兔拥进怀里:"想起来就好,想起来就好!"

    "糟了!"大奔正笑得开心,突然想起正在后山试药的虹猫:"我去后山小木屋把虹猫他们找回来。"

    "你身体还没好,不能用内力,我去吧。"

   莎丽也忧心去晚了虹猫白白受罪,赶忙松开蓝兔:"也好,你快些去后山小木屋找他们。"

   "小木屋在哪儿?"

   "出了道观往南走十里,再往东二十里,那片枫树林里……"莎丽说着说着觉出不对劲来:"不对啊,你去过很多次呀……蓝兔你……"

    话音未落,蓝兔已运起轻功闪身出了道观。莎丽暗道不好,想要把她追回来,奈何腿脚不便,只得扶着门框停下。大奔还沉浸在刚才的欣喜中没有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,准备把莎丽抱回床上坐着。

    莎丽急的拍开他的手:"大奔,糟了,蓝兔怕是全猜到了。"

    

     

     后山,小木屋里。

     虹猫倚着桌子坐着,一手支着头,一手伸在逗逗眼前。逗逗一手抓着虹猫的手腕搭脉,一手拿着毛笔在方子上圈圈点点。跳跳拿着蒲扇守在小泥炉边上,对着砂锅一刻不停地扇火。

    "感觉怎么样?"

    "还好……"虹猫阖上眼睛,下意识答出两个字。

     "这药用在你身上尚且如此,以蓝兔的身体状况,副作用只会更加明显。"逗逗又把了一次脉,皱着眉摇了摇头:"别忍着,你得告诉我哪里不舒服。"

     虹猫费劲地抬起眼皮,低声挤出两个字:恶心……"

     才说完,他又感觉到新的不适症状:"头晕,还有就是……看东西有重影。"

     逗逗闻言抬手贴了贴他的额头,转身问跳跳:"怎么样,熬好了吗?"

     "就好了。"跳跳端起砂锅,把里面的东西倒进碗里,正要递给逗逗,突低声提醒:"不好,有人来了!"

     转眼那人已至门前,逗逗旋即拔出宝剑暗探一声:“好快的速度!”

     小木屋的门"咣"的一声被推开,逗逗抬手就是一剑,剑气直冲来人面门。

     蓝兔并不躲闪,使出一招移花接木化解掉那道剑气:"是我!"

     逗逗见来人是蓝兔,险些拿不稳手里的雨花剑:"蓝……蓝兔,你怎么来了?"

     蓝兔生怕来不及阻止他们试药,一路上将轻功施展到了极致。她抹了把脸上的汗,扶着门框站好,红着眼框对着逗逗开口: "你们在试药是不是?你、大奔、莎丽,你们都在为了我试药是不是?"

      这话虽是个问句,确实不容置疑的语气。

      "那个……"逗逗想要做最后的挽救,又不知还能怎样解释:"蓝兔啊,其实没有你想的那么严重。"

      蓝兔显然不信,她强忍住眼泪,声音颤抖:"今天又是谁?"

     "蓝兔?"

     虹猫恍惚间听见蓝兔来了,想要扶着桌子站起来。才一起身,他便觉得天旋地转,眼前的景象一片模糊,两只手一起撑住桌子才稳住身形。

     逗逗见状慌忙挪动了两步,挡住身后的虹猫,一面想着怎么跟蓝兔解释,一面低声对跳跳说道:"先喂他喝下去。"

     蓝兔被逗逗挡的严严实实,看不清虹猫什么状况,只看见跳跳端着一碗黑褐色的液体要喂给虹猫。她满心内疚,内疚自己这么多天才发觉大家在冒着生命危险为自己试药。好在今天来得不算太晚,还来得及阻止。

     蓝兔回身抬手祭出流云飞袖,欲从跳跳手中抢过药碗。跳跳平端着药碗,腰身一转向后仰平,一个空翻躲开蓝兔的流云飞袖,碗里的液体一滴未洒:"蓝兔,抢东西你不是我的对手,这碗里……"

     话音未落跳跳只觉得手里一轻,药碗竟凭空飞起,在空中转了两圈落到蓝兔手中。

     跳跳看着自己的手一脸难以置信:"这……这……"

     "这是御物式,凤凰岛上蓝兔为了给你们分饭自创的功夫"一旁的虹猫好不容易从方才的眩晕中缓过劲儿来,他强压下胸臆间的不适朝蓝兔走过去:"蓝兔,你听我解释……"

     "坐下别动!"蓝兔见虹猫朝自己走来,端着药碗连连后退。

      她不是没有想过记起从前。虹猫右手经脉寸断,意志消沉的那段时间里,她每日都在尝试不同的方法找回记忆。

     她试过真正的情景重现,趁着狂风暴雨的天气,独自一人在海里游了很久很久,直到精疲力尽;她几乎看过所有关于七剑传人的话本,每日默背一遍冰魄心法;她甚至试了民间偏方,半夜三更跑到乱葬岗,试图通过恐惧刺激自己想起过去……可是无论如何努力,每一次尝试都以剧烈的头痛为终结。她始终想不起过去的事情,哪怕只是一个片段,只字半语。

     从前,因为失了记忆的缘故,她无意间伤了虹猫的心;现在,还是因为失了记忆的缘故她又伤害了大家的身体。她想若是以前的蓝兔,断然不会让大家受到这样的伤害。

     "都是我不好……"无力和自责交织在一起,席卷着蓝兔的内心。她端着药碗往后退了两步,剩下的半句话里竟带了祈求:"我知道,大家都是为了我……剩下的药就让我自己试吧……"

     "蓝兔,听我跟你说,好不好。"虹猫见蓝兔情绪不大稳定,生怕她旧疾复发再引起头痛。他示意跳跳和逗逗不要轻举妄动,小心翼翼地往前挪动出言哄劝,安抚她的情绪:"蓝兔,不是你的错。"

     蓝兔见他上前,以为他要夺碗,二话不说喝了一口手里的"药"。

     意料之外,酸酸甜甜,还带着些甘草味,竟是陈皮梅子汤。

     微微愣了一下后,蓝兔明白过来。她看着虹猫,眼泪开始不受控制地往下掉:"你已经喝了是不是?"

     "我……"虹猫正要开口说话,又是一阵头晕目眩。 

     他自试完了药,便开始头晕恶心,靠着桌子坐着都很勉强。因怕蓝兔担心强撑了许久,此时终于撑不住了。

     见他站不稳,跳跳和逗逗同时伸手扶他,蓝兔也慌忙朝他走来。

     虹猫先推开了跳跳和逗逗,又对蓝兔摆摆手示意她先别过来。接着他偏过头,对着早就备好的木桶吐的天昏地暗。

     蓝兔哪里会由着他。她抹了把眼泪,一言不发走上前去,轻轻拍着他的后背。

     逗逗怕再刺激到蓝兔的情绪,不敢多做解释,从药箱里拿出银针,小心观察着虹猫的情况。跳跳知道这些症状皆在意料之中,将早就备好的温水递到虹猫手边。

     虹猫接过温水漱了漱口,生怕蓝兔担心,扶着桌子就要站起来。奈何眼前的黑雾还没有消散,才一起身便险些栽倒。蓝兔伸手揽住他的后背就地坐下,把一直端在手里的陈皮梅子汤喂他喝下去。 待逗逗施罢两轮针后,虹猫眼前终于没了重叠的影像。

    他视线方才恢复清明,就看见蓝兔的神色悲戚,轻轻握住她的手,开口便是道歉:"蓝兔,我没事儿了,对不起。"

    "你!你!"蓝兔声音颤抖,质问和数落的话到了嘴边,又被他霜白的脸色堵了回去,带着怒火的语气也不自觉缓和下来。最终,千言万语只剩了一句话:"你怎么能这样……"

     她心中满是怒气,但这怒气不对虹猫,只对自己。她气自己不能像从前一样让他放心地交出后背;气自己不能像从前那样看懂他的每一个动作,每一个眼神;她气自己被大家以这样的方式保护着,竟然懵然不知,全然未觉……

    "蓝兔,只是看起来严重,我真的没事儿。"虹猫不死心地试图向蓝兔证明自己很好,甚至准备扶着桌子腿站起来:"这些症状都是可控的,你别生气…"

    可惜虹猫虽看出蓝兔在生气,却没有看懂她的怒气完全向内。他每多说一句,蓝兔眼中的难过便更重一分。

    跳跳见虹猫已然乱了心神,口不择言净起反作用,转身又倒了一碗梅子汤端给他,试图堵上他的嘴:"把这碗也喝了,别说话了。"

    虹猫显然没有领会他的意思,端着碗依旧一句一句对着蓝兔解释。

    跳跳无奈地叹了口气,对着逗逗使了个眼色。逗逗心领神会,背过身往手帕上倒了些沉香粉,想着让他睡上几个时辰也有助于恢复。

    "虹猫,来,先把汗擦一擦。"

     不料虹猫接过手帕,抬手先给蓝兔擦干眼泪,才擦了把自己脸上的冷汗。

     蓝兔只觉得头突然晕了起来,晃晃脑袋便倒了下去。虹猫还没来得及震惊,也眼前一黑昏睡过去。

    逗逗和跳跳对视一眼,摇着头叹了口气,也松了口气,一人一个将他俩背回了六奇阁。

  


    六奇阁中。

    蓝兔先于虹猫醒来。

    本来大家已经做好了给蓝兔解释前因后果的准备,可蓝兔什么也没问,只是对大家道了多谢。接着便神色如常地照顾昏睡中的虹猫,还给大家准备好了晚饭。

    莎丽逗逗和跳跳见蓝兔如此,心中担忧更甚。

    大奔心思简单,又向来乐观,看他们三人忧心忡忡很是不以为然:"你们想多了吧,我看蓝兔越来越像以前了,就说今天吧,用计高明行事果决,好现象啊。她肯定已经想通了。"

    莎丽戳了戳他的脑门:"是你想少了。"

    跳跳叹了口气:"大奔,蓝兔明明什么也想不起来,却跟从前越来越像,你说是什么缘故。"

    "你是说她装作和以前一样?"大奔挠挠头:"什么意思,我怎么听不明白呢?"

    "自责过甚之故"逗逗摇摇头:"这心病只怕不是一天两天了。"

    果然,虹猫醒来的那一刻,蓝兔转身就走。她与其余四人一一辞别,只说玉蟾宫有要事需要处理,得即刻回去。

    蓝兔理由十分正当合理,表现也无比正常,逗逗有心帮虹猫拦住她,又找不出阻拦她的借口。虹猫见蓝兔要走,当即便提出要与她同去。可他将将醒来,试药的后遗症还没有完全消失,整个人头重脚轻,根本无法骑马。

   于是虹猫少侠只能可怜巴巴地扶着六奇阁的大门,看着蓝兔领着小六下山去了。




快过年了就不让少侠蹲门口了,过完年再蹲吧。

我的一些小想法:

这些天仔细回顾了虹勇,我发现宫主之所以看上去性格变弱了和少侠的过度保护有一些关系。

少侠险些失去宫主,加上知道宫主失忆了,一心只想不让她再受到任何伤害,因此这种保护十分合理。

但是宫主要想真的归来,少侠也必须做到像从前一样放心宫主,相信宫主的能力和承受力。他得把无微不至的保护和照顾扭转回从前的并肩同行。

预备下一章让猫猫发现这个问题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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